Tuesday, May 26, 2009

原來她叫瑪莎

皮耶‧伯納爾(Pierre Bernnard)的畫裡經常有一女子,有時兀自地出現在畫面一隅,有時如幽靈般浮現在某個角落中,但多半則是在浴室裡、澡盆內。「好可憐的模特兒,要一直待在浴室裡」,「應該要付不少錢才能讓模特兒泡在澡盆中這麼久吧?」開始學習畫人體後,在翻閱畫冊之際,很務實地會興起這樣的念頭,後來才知道並不是這麼一回事。


(這次在北美館的龐畢度典藏展中的<含羞草畫室>便是一例,畫面的左下角,隱約可見瑪莎的身影。這幅畫從1939年畫到1946年才完成,瑪莎在1942年辭世,伯納爾也於1947年離開人世。)

原來這女子名叫瑪莎(Marthe),不僅是伯納爾的模特兒,還是他的情人與妻子。(真好,連模特兒費也省了!)難怪他的畫作經常透露著一份無以名之的親暱感與私密感,這絕計不是看著模特兒就畫得出來的。伯納爾為瑪莎畫的人像近四百件,不由分說瑪莎在伯納爾心中一定有相當的份量。「他很愛她?」「她想必是他的繆思女神吧?」「畫家與模特兒的完美結合想必承諾著『從此以後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』吧?」是也不是。


伯納爾是在1893年的春天遇見瑪莎的,據說當時二十六七歲的他,初次在電車上見到她時就為之傾心,驚為天人,旋即請瑪莎當他的模特兒,那年秋天兩人便生活在一起。誰也沒想到一見鍾情式的愛情就此持續到兩人生命的最後,一直到瑪莎辭世為止,兩人相伴近五十年,甚或是更長 - 瑪莎似乎一直活在他的心中,或更確切地說,在他的畫裡。伯納爾是屬於慢工出細活的畫家,一幅畫往往畫上好幾年,比方說<含羞草畫室>就是從瑪莎生前一直畫到死後,歷時八年才停筆。下面這幅1925年的<沐浴>,作畫時瑪莎的年齡應該在六十上下,不過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個老太太。在伯納爾的眼中,瑪莎似乎永遠停留在二十五。

(但是看似「浮屍」的女體是否在宣告著逝去的青春?伯納爾是否透過作畫來緬懷與憑弔昔日的美好?)

不過,這並不表示伯納爾對瑪莎死心塌地、忠貞不二,在這期間他至少與另外兩名女子交往過,甚至和其中一位論及婚嫁,當然這兩位女子的身影也分別出現在他的畫中。但最後伯納爾選擇待在瑪莎身邊,還在多年同居之後於1925年娶了她。瑪莎體弱多病、孤僻成性,不喜歡伯納爾與人交往,這使得他長年過著幾乎離群索居、與世隔絕的生活。瑪莎的病讓他們定居在南法的勒卡內,方便她進行水療(所以產生了許多浴女系列畫作)。就這樣以瑪莎為中心的隱居生活,提供了他作畫的題材、場景以及因為禁錮在兩人世界中而意外多出來的作畫時間。若說這一切,成就了伯納爾的藝術應該也不為過吧。


(有時伯納爾自己也會來「參一腳」,出現在畫面上。)

伯納爾的瑪莎,沒有雷諾瓦畫中女孩的甜美,沒有席勒與克林姆筆下蠢蠢欲動的情慾,沒有畢卡索的標新立異,張揚鮮明,沒有莫迪里安尼的抑鬱神情。什麼都沒有,她只是存在於那個空間裡,幾乎要融化在色調之中,不細看,有時還會把她當作是背景的一部份。或許他畫的只是一個在瑪莎身上建構(或是捏造)的幻影,那是一個以瑪莎生活為中心而「重建」出來的一個世界,不單單是瑪莎本人,而是伯納爾眼中有瑪莎存在的世界,或是與瑪莎共存的世界,是虛構的場景,是真實的夢境。是他的視界與世界。當然可以很老套的說,他將愛情昇華成藝術,不過似乎以芭貝里在《刺蝟的優雅》中提到的這句話來形容更為貼切:For art is emotion without desire.

伯納爾留下大量畫作,但很少說明他對繪畫的想法。「開始繪畫之前,我思索,我作夢。」他曾如是說道,留給後人無限詮釋空間。那麼,請容許我這樣的揣想,那些畫作,或許是在他調度記憶後「偽造」出的世界,以俯拾即是的記憶碎片與夢境語言來進行現場的重建,鑄造出一個懸念,凝結某個美好曾經下的時空狀態。他企圖在一筆一畫間捕捉、凝結或是召喚某個片刻,「回到」某個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曾經。於是我們見到數十年如一日的瑪莎,那些身影,是日日夜夜,是歲歲年年,是瞬間,是永恆。無怪乎他的好友,也是法國知名的攝影家布列松曾說過,伯納爾的佳作,特別是瑪莎系列,足以和畢卡索與馬諦斯的傑作並列,「那一幅幅都是神秘的愛情輓歌」。

2 comments:

Anonymous said...

我怎麼看不出左下角的模特兒...>_<

weifen said...

就在一團藍白色塊的下方,僅有勾勒出臉部而已,十分朦朧。